……第320章宵禁能拦住我？！……

郑楚立在旁边不敢说话，殿下这么大动肝火的时节真的太少了。

见郑楚并不动弹，李珊怒火更盛，恨声道：“郑楚？郑楚？！！你聋了吗？我让你去，把她给我绑回来！”

直到这时，郑楚才低声道：“殿下，现在戌时都过了，坊门也关了……”

“宵禁能拦得住我？”李禅气极反笑，“你去，点一下，遇真宫有多少亲卫，都给我叫来！……薛岳家在哪儿？”

“在安业坊……殿下这么晚召亲卫们要干嘛？”郑楚一听这话心头突突直跳，三年前的事情突然涌上心头，那天也如今夜一般，殿下狂怒，召集了府内所有亲卫……当日要不是陛下一念之仁，加上仇枢密和裴相公全力斡旋，殿下恐怕早就成为冢中枯骨了。

今天殿下又要夤夜召集亲卫，怎么能让郑楚不心惊胆战？

“我要干嘛？得问她这要干嘛？上了一天学，就住到人家家里去了，怎么了，是家里饭不好，还是吃得太素，还是饿着她了，冻着她了，怎么这家里就容不下她了，不过就是吵两句嘴，连家都不回了吗？！她把我、把她自己当成什么人了？！”

郑楚依旧站着没动，最后忍不住说：“殿下，云公子她……”她了半天，郑楚将带口信的那个护卫叫了进来，这个护卫也是一直跟在云黛身边的，叫刘大眼。

郑楚：“大眼，殿下担心云公子，你好好与殿下说说那边的情景。”

李禅气得脑袋嗡嗡响，在房里没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：“有什么好说的，你没听她说吗？以后都不回来了！什么课业紧？国子学的课能有多紧？！要真那么紧的课业能出这么多无法无天的混账么？！”

刘大眼心里偏袒云公子，担心殿下误会忙说：“是真的，我一直在门口候着，下了课以后，先是和杜公子、薛公子一起温书，吃饭的时候，杨公子和房公子也来了，五个人一起挑灯夜读，到酉末才散的，别人住的近能回来，咱们在遇真宫回来得小一个时辰，赶不上了，这才住下的……”

刘大眼说到这儿看看郑大人，见郑大人表情严肃。又看看殿下，殿下也是面色铁青，他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，他想了想继续说道：“殿下不必忧心，薛公子对云公子上心的很，专门辟了一间小院出来，还有专人伺候，连我们这些侍卫都有单独的屋子。”

李禅停下脚步：“单独一间院子？”

刘大眼点头：“是啊，云公子他们现在东头的书房一起温书，晚了就各自回屋了。”

刘大眼说话时，郑楚一直在观察殿下的脸色，见殿下面色渐渐缓和下来，连忙给刘大眼垫了句话：“哦，这个薛公子家有这么多空房吗？安业坊地价可不便宜啊！”

刘大眼能被冯三挑中跟着云黛，也是吴王亲卫中的得力人物，一听郑楚这话哪能反应不过来？当即回道：“殿下，这薛公子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头，竟是如此豪富，买的就是张家的旧宅。”

“张家？”李禅眉毛一皱，“三戟张家？”薛岳家买在安业坊他当然知道，但是安业坊中总有十来户人家，具体在什么方位他可就不知道了。不过说起安业坊的张家那就别无分号，只此一家。这家祖上张去骄在神宗朝时做过京兆尹，弟弟张去奢、张去盈都做到过三品的官职。他们兄弟合住一处，又都官居三品，所以门口象征品级威严的门戟也就放了三份，故称“三戟张家”，也算是一段佳话了。

“就是三戟张家，他们家子孙不肖，典卖旧宅偿债。薛公子家买了之后把乌头门和种种逾制的地方都改了，但是占地规模还是一如以往。”刘大眼老老实实答道。

李禅突然想起了什么，“我三年前离京时，张去奢不是还活着，怎么这么快家就败了？”

他这一问刘大眼瞠目结舌，不知该作何回答，还是郑楚答道：“殿下，张大人前年就作古了，张家另外两房都无子嗣，张大人家的儿孙都是一脉的骄奢淫逸，没两年就把家产挥霍光了。”郑楚说到此处，忍不住摇了摇头，“张家三位大人名字里点了要去骄奢淫逸，结果子孙却偏偏就葬送在里面，真是讽刺。不过既是住在张家，他们家三代经营，宅院宽广，房舍自然是有富裕的，殿下也就可以放心了。”

刘大眼点头，老实回答：“可不是，殿下让我们护卫云公子安全，到了薛家我们就打听过了，他们刚来京城就到处赁房子，就一条要求，要临着天街。后来正好张家卖屋，要价不高，但是要现钱立结，薛家就给买下了。薛公子上京带的人虽然不少，但是大多都是家里下人和伙计，到了京里自然要就近住在产业附近方便打理生意，真正住在安业坊的也就几十人，而且这些人中间并没有什么眷属。薛公子也没婚配，身边又没有什么仆从婢女什么的，所以房舍什么的自然就空了很多。”

其实薛岳买这宅子也确实费了一番周折，张家宅子占地既大，祖上又有大官，是洛阳有名的人家，他们家的房子洛阳城里想买的不在少数；要不是张家当时欠了一大笔外债要立时还钱，一定要买家一下子把钱款全部付清，估计还真轮不上薛岳家来买。而且张家虽然败了家，可是当初知道要把祖宅卖给薛家这样的商贾之家还是老大的不乐意，为此还狠狠敲了薛岳一笔，只不过因为当初卖价比市价低了不少，所以加上这些还有后续的改建费用，最后还是颇为划算。

李禅听完不禁喟叹：“三戟张家当年一门三重臣，盛极一时，如今不过三四十年，竟然连旧宅都要拿来抵卖，可知世事无常，兴衰变易……”他感慨了两句，此时李禅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，点点头，“这个薛岳，目的明确，手段豪阔果决，这倒像个做大事的样子。”

他一开始这么生气，一则是因为云黛不辞而别，内里更多的是担心云黛。

永昌初年的时候，李禅年纪尚幼，他也经常因为借口温书住在裴相家里。那时候国家百废待兴，洛阳宫室大半都还荒废着，礼仪规制也就没有现在这般严整。当时朝中的大臣大多都是跟随父皇平定关中之乱的股肱重臣，君臣间的关系远不如现在这样疏远，说起来更像是朋友。所以在王皇后倡立集贤殿书院的时候，宫里学龄的孩子不多，才会要大臣的孩子一同到宫中读书。

当时皇长子已经故去，皇三子因病变成了痴儿，李禅身边并没有没有同龄的孩子，倒是宫外大臣家孩子多，小孩子嘛，总是凑在一块热闹些，那时候宫禁不如现在森严，李禅借口出宫温书皇帝和王皇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裴相公那会儿是太傅、集贤殿大学士，裴耀卿呢是集贤殿所有学生中年纪最长的，学问最好，性格幽默风趣，李禅幼时总会缠着和他一起玩，所以最经常就是住在裴相家里。等到后来崔衍来了，也是寄住在裴家，他们三人年纪相仿，兴趣相投，虽然明明各有各自的房间，但玩到兴起时常常是同吃同睡。

所以李禅一听说云黛去薛岳家里温书，还住在他家不回来，下意识的就以为也与他当年那般，几人挤在一处，她再怎么说也是女子，诸多不便，万一被人瞧出了破绽怎么办？但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心眼了。

李禅到此时，心气顺了些：“那就不能早点散吗？！说到底就是不肯回来，嫌我管多了她呗！真是岂有此理！！”

刘大眼实在有些忍不住了：“殿下，遇真宫离国子学真的太远了，云公子学得又晚，才上了两天学，云公子眼睛都熬青了，脸都瘦了一圈，云公子毕竟年纪还小，还在长身体的时候，哪能这么起早贪黑的。”

郑楚听刘大眼这么说，挥手赶紧让刘大眼出去。

李禅默然，回想着昨日云黛的模样，确实比之前憔悴了。小丫头每天上学时间比他上朝时间整整晚了一个时辰，要她和自己一起出门，有怕晚了遇上开市道路拥堵，更多的是他私心里想尽可能的多和小铁牛待在一起。

李禅闷声说道：“说来说去，不就是不回来了呗。”

听到这话郑楚叹了口气：“好吧，那殿下我下去准备了。”

李禅一愣：“准备什么？”

“集结亲卫，准备吴王令牌，让他们开坊门，打上吴王的仪仗，把云……把王妃接回来。”

李禅这时已经完全从暴怒中清醒过来，今夜若真的这么大张旗鼓的去，人固然能接回来，接回来以后呢，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不说，这小丫头能就此服软、能乖乖待在王府里吗？小云娘子不同于寻常女子，隆兴寺时只是言语吓唬了一下，竟然就跳崖而走……

真把她逼急了，不知还会做出什么无法想象的举动。

况且，李禅是想和她共度一生，是想着和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，是希望小铁牛往后可以开心快乐，又不是要她做自己的囚徒。

想到这儿，李禅颓然坐倒，疲惫地挥挥手：“算了算了，下去吧。一切……等明天再说。”

“喏。”^_^