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第382章裴相（三）：太子与吴王……

大义的名分固然重要，但是要坐稳宣政殿的那张椅子，靠的绝不仅仅是那一点大义的名分，而是真正实力、势力还有能力。

能力方面，老四领兵决战，武力无双，老二朝堂运筹，纵横捭阖，二人一文一武可以说是不分轩轾，从裴济的角度来说，打天下当然要马上取，可治天下却不能马上治，所以这一点上老二更合适。

至于势力方面，老四是王皇后嫡出，正统的身份不容置疑，若是王皇后没有死，那当然一切休提。可是当把没有了王皇后的王家放在天平上的时候，并没有比老二的母亲元慧妃家里强到哪里去。

元慧妃家出身元氏，乃是北魏皇族，乃是云中一带的世代豪强，但是几百年下来到了元慧妃那一代已经只剩了个名头，人丁稀少，再不复当年荣光了。

王皇后家比起元氏自然要好得多，关中王家是大夏出名的世家之一，自开国起就是世代簪缨。关中之乱时王家更是居功至伟，王皇后的父亲王傥号称王不败，乃是中兴四将之首，王家一门五虎将更是威震关中。可是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，为了辅佐李贤登上帝位王家可说牺牲巨大，王傥病死在平乱的战场之上，一门五虎将，最终也是无一幸免，全都战死沙场，但即便如此，王家在永昌初年仍然是朝廷排的上号的大世家，门生故将布满军中，与太尉卢家分庭抗礼。但是自从王皇后离奇身死，王家也就一蹶不振，眼下王氏一门全都窝在上京长安，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力量了。

所以到了现在，老二和老四都不能从母系那边获得什么实际的支持，这一点上算是两边打平。

但是皇帝却因为对于故王皇后一往情深，在王皇后身殁后几乎是立刻就册立了东宫，立老四为太子。在这一点上，裴济是很不以为然的。

这一点除了可以让皇帝内心觉得有一点点代偿之外，没有任何意义。

一个年纪幼小，内无朝臣支持，外无有外戚撑腰，仅仅只靠故王皇后的遗泽，以及皇帝对于他故去母后的感情的太子，能坐稳几年东宫？

要知道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老四还小，并没有展现出任何出众的才华，可是老二却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天才、神童。

不过当时裴济并没有向皇帝建议立老二为储：老二同样没有外戚的力量，单单有才华是不够的。对于当时的裴济来说，老四坐几年东宫也没什么，皇帝不过也是一时头脑发热，尤其是已经立了同为中兴四将的崔衡的女儿为后，崔皇后的儿子恐怕才是真正能够入主东宫的人吧？

可是年复一年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裴济的意料，崔皇后将老四视为己出不说，自己的亲生儿子老八更是完全没打算当储君来培养，当然了，李乐也不是这块料。

要是老四真的德才兼备也就算了，随着老四年岁渐长，除了武功确实天下无双之外，朝政决断，用人识人，定策卓识，哪一件是他能做的好的？皇帝也不是没着意培养他，老四刚刚及冠，就让他以东宫的名义辅理朝政，到后来更是直接交给他全权监国，东宫官更是直接配齐，俨然一个小朝廷。

可是老四怎么做的？行事冲动，不计后果，几道政令下来弄得天怒人怨朝局动荡，要不是自己带着几个老臣弹压，当时就得翻天了！

这还不算，老四性格固执，喜好兵法游猎，不近儒臣、文士，平日言语中对于朝中文官多有不逊之语，时间一久，朝中的官员几乎都与东宫关系不睦。这样的太子怎么能作为国储？

后来皇帝指派已经是吴王的老二协助东宫监国，不数年间，气象为之一新，也正是这几年老二的表现让裴济真正动了心思。

朝廷对于太子和吴王之间的不同评价皇帝当然也看见了，所以还没等裴济向皇帝建议，皇帝就已经出手了。

为了稳固太子之位，皇帝一方面将卢龙节度使云麟的长女云绾册为太子妃，另一方面把云麟的次子云霁派到东宫，等若是将河朔三镇之中军力最强的卢龙牢牢绑定在东宫身后。

加上崔皇后还有崔衡对于老四的支持，此时东宫的稳固程度，已经不适合再建议易储了。

裴济对于东宫之位的不以为然随着李禅因罪外放到了晋阳，已经无关紧要了，确实，想想两年前，东宫诏收天下节镇募兵之劝，成德王世贞病死后，云麟移镇成德，长子云霆袭封卢龙节度使，太子坐拥卢龙、成德还有崔衡的河东，太子之位可谓是牢不可破。

到了这个时候，以裴济之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太子已经牢牢坐稳这个位子了？虽然皇帝还是一样倚重他，太子至少在礼仪上也极为尊重他的意见，可是对于裴济来说，继续在朝堂上恋栈不去，已经毫无意义了。

也正因为如此，裴济借口自己年老体衰，遇刺之后更是精神不济，坚请致仕，不能不说也是一种无声的抗议。

皇帝对于自己这位老伙计的心思岂有不明白的？裴济跟自己在皇储的问题上意见不合甚至有龃龉双方都心知肚明，皇帝明白裴济的想法，但是皇帝也有自己的看法。首先皇帝不认为自己让老四继位是因为王皇后的缘故，至少不完全是。确实，如果单纯以治国的才华来说，老二在诸子之中是无以伦比的，而老四甚至连第二都排不上，要真论起来，老四都未必比得上老七。但是皇帝却坚信，老四就是最适合的国储。因为治理天下从来就靠的不是一个人的能力。但是这个道理皇帝是没有办法跟天纵奇才的裴济说明的，有时候一个人太优秀，也是一种局限。^_^